跨越时空,我们都如此相同
夏末的夜晚,坐在西子湖畔,听着潮声、风声、耳语声,念着苏轼的点绛唇,不仅更能理解这首词的语境、意境,也更能感受到跨越千年时空,世上灵魂都如此相同。
中国的文人骚客大都热衷于寄情山水,由此抒发自己与天地和谐相容的超然境界。记得不论从国小到高中,老师讲解中国古诗词的时候,总要赞扬一番这些文人怡然自洽的心理状态。未成年的我每每听到这些诗词和老师们的鉴赏,仿佛觉得找到了一剂解放心灵的良药:只要寄情于山水,就能超脱于尘世的烦恼和寂寥。然而,每次想要使用这幅药剂的结果总是令人失望,古代文人的良药仿佛不对现代人起效——酒精、尼古丁、情欲似乎更见疗效。但我没有否定药剂本身,而是本着中华文明的优良传统:从自己身上找原因,一定是我的使用方式不当,或者是我的境界不够高,还不配使用这种高级良药。
但从这首点绛唇中,我看到了纵使境界如苏轼,在内心深处依然与我们一样,有着作为一个凡人,真实不虚的渴望。
闲倚胡床,庾公楼外峰千朵。与谁同坐。明月清风我。
别乘一来,有唱应须和。还知么。自从添个。风月平分破。
《点绛唇·闲倚胡床》,苏轼
上阕苏轼依然展现出一副熟悉的、与老朋友「明月」、「清风」,还有「自己」融洽相处的画面,但下阕一出,才对比出这种「明月清风我」之状态的无奈和寂寥。苏轼可以说清风明月是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的宝藏,也可以在人生屡屡被贬的景况中找到心灵豁达的出路,但在苏轼内心深处,依然渴望自己的声音被听见、主张被重视、知己常相伴。纵然「明月清风我」是如此逍遥平和,但苏轼更愿意这明月、这清风是与他人平分共享。
在苏轼的《记承天寺夜游》中,我们也能读到表达类似微妙心理感受的文字「何夜无月?何处无竹柏?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」。明月、竹柏常在,但知己不常在。相比起明月、竹柏,吾更爱知己。
读完《点绛唇》,不禁感叹苏轼的真坦然。坦然不是始终展现出融于自然、超然尘世、无谓得失,而是勇敢地坦承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:我念念不忘我的执念和挚友。这看起来不似一个高境界的文人墨客,但却让我在千年之后、站在苏轼也眺望西湖、峰千朵的杭州,感受到他的血肉情感。
原来呵,山水不是什么良药,也不必刻意追求。山水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生活在各个时空的人们,在人生失忆时排解忧愁和无奈的出口,明月清风从来不会开口,会发出声音的不过是看景之人内心的渴望。若有人能够平分风月,谁愿独享清风明月。